中国最早的名记是段成式

段成式其人

说起段成式，可能有人会觉得陌生，但要说起他记录的那些脍炙人口的故事，可能就无人不晓了。比如李白让高力士脱靴，比如王勃写文章在被窝里打腹稿，再比如“体无全肤”这个成语故事，就都是段成式采访记录下来，贡献给古今读者的。
那么，这些正史没有记载的奇闻逸事，都被记载到什么书里去了呢？答案就在段成式写的志怪笔记《酉阳杂俎》里。该书内容繁杂，集合了奇幻、惊悚、异闻、娱乐、八卦等各种社会奇闻，以及大量珍贵的唐朝资料，可以说是五花八门，包罗万象，完全像一份唐朝的都市报。而段成式，正是这份报纸的惟一主笔。
段成式有着显赫的背景，其祖上是李世民的心腹、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段志玄，父亲是中唐宰相段文昌，外祖父是更有名的宰相武元衡。
出身这样的显赫世家，段成式作为官宦子弟，青年时期跟随父亲转徙各地，了解到各地的风土人情，开拓了生活视野。加之他嗜好读书，博览了包括官府秘籍在内的大量图书，所以学识渊博，能诗善文。除代表作《酉阳杂俎》传于后世外，在《全唐诗》中，还收录了他的诗词80多首，《全唐文》中收录了他的文章11篇，另有一部《庐陵官下记》，已经遗失找不到了。
在当时的文坛上，段成式与李商隐、温庭筠齐名，且三人经常诗酒唱和，往来密切。又因为三人均排行十六，所以人们称他们的诗为“三十六体”。现存段成式的诗，多是绝句和律诗，词采艳丽，风格清秀。
比如他写过一首宫怨诗：
歌舞初承恩宠时，六宫学妾画蛾眉。君王厌世妾白头，闻唱歌声却泪垂。
二八能歌得进名，人言选入便光荣。岂知妃后多娇妒，不 许君前唱一声。
段成式立意独特，把宫怨诗这种常见题材，写得如泣如诉，把宫里的天真少女和垂暮宫女的两种皆然不同的处境揉为一起，映衬出宫中岁月的悲凉与无奈。
段成式的文学成就，主要不在于诗文，而在于他的志怪笔记《酉阳杂俎》。他历任校书郎、太常少卿、江州刺史等职。唐懿宗咸通初年，段成式曾出任江州刺史，但不久被罢官，此后，一直寓居于襄阳。
唐末政治腐败，段成式傲视权贵，不愿同流合污，消极避世。史书上讲他寓居襄阳时，悠闲自在，只读佛书，其次便以采访、撰写志怪笔记《酉阳杂俎》自娱自乐。

段成式奇事
段成式天生就是当记者的料儿，他才思敏捷，兴趣广泛，好奇心强，为官时四处漫游的经历又给了他接触各色人等的机会。
比如，段成式听说荆州有一奇人，自颈部以下，浑身刺满了白居易的诗。于是他就专门前往荆州，把这人叫来，让他脱下衣服。果然，这人背上刻着“不是此花偏爱菊”、“黄夹缬林寒有叶”等三十余首诗。整个身上，简直是“体无完肤”。通过这样的采访，段成式不仅记录了一个唐朝FANS在自己身上刺满白居易诗歌的社会奇闻，还创造了一个“体无完肤”的成语。
正是出于一份强烈的好奇心，段成式的许多生活小事，也充满了无穷的趣味。有一次，他上任路过蔡州，发现路边有一棵异草，其茎粗如人指，顶端的叶子聚拢在一起，样子看起来很奇怪。段成式就下马俯身去观察，他扒开叶子，竟然发现叶子中间藏着数十只小鼠，样子小小的，只有皂荚子那么大，眼睛都没睁开呢。
这样的生活情趣，这样的好奇心，在尔虞我诈的中国古代官场，除了段成式，大约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南唐笔记《金华子》中，还记载了段成式的一段趣事。一日，段成式与朋友在某山某寺游玩时，遇到了一个石碑，石碑上有两个古字谁都不认识。段成式便长叹道：“此碑无用于世！”朋友问为什么，段成式回答：“此二字连我都不认识，它还有什么用呢？”

《酉阳杂俎》趣闻
正是这样的好奇心，便有了记录唐朝奇人奇事的《酉阳杂俎》。《酉阳杂俎》包罗繁杂，有自然现象、社会民情、地产资源、草木鱼虫、方技医药、佛家故事等等，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
举例来说，唐朝关于非洲的描述，其文字内容，把作为正史的《新唐书》和《旧唐书》加在一起，也没有《酉阳杂俎》里记载得多。
比如，他在《酉阳杂俎》中，记录了唐高祖李渊的骁勇善战：隋朝末年，李渊曾经以十二人的少数兵力，打败了草寇的数万兵马。这是正史中找不到的历史细节。
他写齐国的古墓：贝丘县东北有齐景公的墓，这些年有人打开过，入地三丈，石棺中竟然有一只鹅，鹅回转翅膀，拨拉石棺。”这样的记录，为齐景公墓的考古提供了线索。
在《酉阳杂俎》中，段成式还记录了骆宾王的《讨武瞾檄》传到武则天手中的情形：武则天看到“蛾眉不肯让人，狐媚更能惑主”，只是微微一笑；读至“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安”时，竟然惊呼：“宰相怎么失去了这样的人才？”
酉阳杂俎》里的《物异》、《广动植》，在科学上也有着不可忽视的价值。如“能消草木金铁，人手入则消烂”的无机酸—“畔茶佉水”，比欧洲最早的记载（十三世纪）还早六百年。
当然，《酉阳杂俎》中最烩炙人口的记录，还是李白让高力士脱靴、王勃写文章在被窝里打腹稿等故事流传最广。
最可贵的一点是，里面的很多异闻，都是段成式亲自采访得到的。采访对象包括朋友、同事、下属，乃至仆人，比如“灰姑娘”叶限的故事，就是他通过采访自己的家人而获得的。

段成式的中国“灰姑娘”
段成式的中国“灰姑娘”《叶限的故事》，是世界范围内“灰姑娘型”童话的发端之作，比格林童话早了近千年。
传说在秦汉以前，西南地区少数民族有一位叫吴洞的首领，他娶了两个妻子，前妻因病去世了，留下一个女儿名叫叶限。叶限从小聪慧伶俐，深受父亲的宠爱。后来父亲去世了，继母开始虐待她，逼迫她每天上高山砍柴，下深潭提水，叶限日夜操劳，苦不堪言。
有一天，叶限到深潭提水时，发现了一条金色眼睛的红色小鱼。她把小鱼带回家，偷偷养在水盆里。
小鱼一天天长大了，以至水盆都容不下了，叶限就把它养在屋后的池塘里，每天用省下的食物精心饲养它。这条鱼很通人性，只有看见叶限过来时，才会将头浮出水面。后来，继母知道了这件事，便起了歹意。她用新衣换下了叶限的旧衣，把叶限打发到很远的地方去提水，自己穿上叶限的衣服，把金眼鱼骗了出来，并残忍地把鱼杀掉，将鱼肉烧成菜肴，把鱼骨埋藏在粪堆下面。
叶限回家后，发现金眼鱼不见了，于是一个人跑到野外伤心地哭泣。这时候，有一位披发人自天而降，劝慰叶限说：“孩子你不要哭了，是你的继母把你的鱼杀害了，将鱼骨埋在了粪堆下面。你回去把鱼骨取出来，藏在屋里，你想要什么，只要向鱼骨祈求，便能如愿。”叶限遵照披发人的话去做，果然得到了想要的金银珠宝、衣服和食物。
不久，洞人的节日到了，继母带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参加节庆活动，却让叶限留在家里。叶限等继母和妹妹走远了，就穿上向鱼骨祈求来的翠鸟羽毛织成的衣服和金色鞋子，也去参加洞人节。游乐时，叶限担心被继母和妹妹发现，便急忙跑回家。慌乱中，跑掉了一只金鞋。
与洞人相邻的海岛上，有个陀汗国，兵力强大，占据着十多个海岛。叶限遗失的金鞋，后来被洞人拾到，卖给了陀汗国的年轻国王。这只金鞋轻如羽毛，穿着它走在山石上，竟然没有一点声响。国王让全国的妇女都来试穿这只金鞋，竟没有人能穿得上。
于是，国王派人带着这只金鞋四处寻找它的主人，最后终于找到了叶限。叶限穿上翠羽衣和金鞋子，美若仙子，年轻的国王立刻爱上了她。
国王把叶限和鱼骨带回了陀汗国，封叶限为王妃。虐待叶限的继母与妹妹则被飞石砸死了，被洞人掩埋在石坑里，并命名为“懊女冢”。
这个故事是段成式的旧家人李士元讲述的。李士元原本是邕州洞中人，记得很多南方一带的怪异故事，这只是其中的一则。

作者：陶梦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