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人民共和国首例关于同性恋的司法解释诞生于1991年

命运抗争

为了彻底摆脱命运的阴影,能够名正言顺地和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潘想到了变性。

潘林二人找到合肥报道过她们生活的媒体,希望通过她们与上海长征医院的何清濂教授联系做变性手术。“我们活得太累了,这样下去,我们都会垮掉的。”潘指着手腕上自杀留下的伤疤说。

1993年3月,潘林二人踏上了去上海的火车,她们抱着求生的欲望去见这位国内少有的变性大师。何教授让潘回家准备做手术前的各种证明,包括考虑好手术后的工作、生活、经济、家庭、社会等方面的压力,并要她们提供各种所需证明,如公安部门证明、精神病院证明、父母的证明等。

为了得到相爱的权利,潘林二人在通往幸福家园的路上苦苦寻找。回家的这条路还有多远,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共和国同性恋第一案”追踪报道之一

十年后的寻访

十年后的2002年8月10日上午11点,中同新闻网记者从合肥驱车来到位于皖东南的无为县白茆镇,专程探访当年的这对苦命“鸳鸯”。

已是中午时光,街上行人不多,记者背着行包外地人的装扮引起街上人的注意。一些等客的三轮车司机围着记者揽活。也许这就是他们希望的午餐。

小镇分新街和老街两个版块,由于镇政府所在地是新街,这一带要比老街排场得多。但老街人气依然很旺。

在这个只有3万人口的小镇,分布着镇政府机关、卫生院、影剧院、婚纱影楼、蛋糕屋,网吧。

在网吧里,坐满了放暑假来这里玩游戏的低年级学生,而比他们稍长的另一些学生则在网上开着QQ聊天,不时从他们的嘴里发出“Sorry”、“Yeah”的叫声。

在网吧外小镇的主要街道上,不时能看到像城里人一样染过头发的从身旁掠过去的时髦青年。

一条绿荫掩岸的小河绕着老街,河边钓鱼的孩子们在试着水的深浅。

像中国大多数正向现代化过渡的农村一样,这个小镇也在尽量快地丢掉传统,努力把自己打扮得时尚一些。然而,在这时尚的叫喊声里,他们千百年流传的口音难改,这给人的感觉有些滑稽。就在这种时尚与传统的矛盾之间,小镇安祥而宁静地继续着她一成不变的日子。

拒见媒体

潘工作的农业银行就在小镇的东头,一座装扮一新的二层建筑,因为它全身被粉成白色,与周围低暗的住宅相衬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

然而,从2002年的8月1日起,潘已不再属于这个她工作了十六年的地方。银行新来的领导倡导机构改革,潘以五万元买断工龄的方式永远离开了这里。

“她业务素质得到领导的肯定,与同事相处得也很好。”潘的一位男同事这样评价一周前刚办理内退手续的潘说。

“当时包括她最铁的哥们都劝她不要走,她还是坚决要走。”一位自称与潘有十二年交情的男人说她乐意让外人对她以“哥们”相称。在这个农业人口众多的小镇,潘在银行里的工作令人羡慕。“而且,她在单位业务精进,既使裁员也轮不到她。”另一位与潘同龄的小镇妇女说。尽管人们对潘的离职抱有种种惋惜和不解,潘还是决然地从农行办了离职手续。“也许这是她等了多年的一个机会吧。”一位要求匿名的酒店老板说。

没有人听到过潘做出这个可能影响她后半生的决定的真正原因。

然而,要求见潘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记者委托一位自称与潘有深厚交情的舞厅老板去说服潘接受访问,但遭到潘的拒绝。“她现在手上有一大本媒体报道她的文章,有些记者乱写,纯粹是不负责任的报道,这让她很难堪。”这位自称在上海工作了6年“见过世面”的老板用手比划着潘装订的媒体早年对她报道的册子说。显然,媒体的猎奇和炒作心态已给潘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记者只能继续等待采访她的机会。

知情人透露潘林情变

在小镇上,人们更愿意谈的是潘的人品和性格,有关潘与林十一年前的故事已从小镇人的记忆中淡忘。“都是陈年旧事了,她们现在已分手,各自生活得很平静。”镇党委办公室一位陈姓干事显然知道的也并不比其他人多。

据记者下榻酒店的老板称,潘与林数年前已分手。林的离去,潘从未对任何人解释过真正原因,别人看到的只是她手腕上的一道伤疤。“当时她割腕自杀,经及时抢救才醒过来。”潘经常去跳舞的舞厅老板说。

离开潘的林与邻村一个男人结婚,并育有一女,现已五岁。但是林的婚姻并不幸福,就在三年前,林与这个男人离婚,嫁给了在无为县城开长途客车的男人。客车每天从无为县城开往百多里外的马鞍山,然后当天再返回,林每天就在这辆车上做一个售票员。

“潘可能去马鞍山自己开店谋生。”舞厅老板肯定地说。

但是,潘与另一位镇外女孩子有密切来往。“那个女孩子经常来这里,和她同吃同住,潘也会去她那里。”一位接近潘的女人说,但她否认她们是同性恋。“两个女孩子在一起,能有什么?很正常的呀。”这个中年妇女并称她曾与潘一起去外面浴池洗澡、共厕,并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正常”。但是,她承认,潘“喝酒抽烟,像男人一样豪爽。”显然,在这个小镇女人的辞汇里对“同性恋”并无更多的解释。

让这个有一十六岁女儿的中年妇女对潘印象深刻的缘自于潘对她的教育。“当时我的女儿只有七八岁,我发现她像潘一样爱穿男孩子的衣服。我有些担心。”这位在镇上颇有人缘的女人跟潘说起女儿的“异常”,潘听了大声地叫:“抓紧时间调教,不要让她这样,长大后就改不了了。”这位妇女庆幸地说,她已成人的女儿现在绝不跟潘一样。显然,潘的人生经验无偿地传给了年幼的后来人,她自己清楚这种人生经验对一个成年人是多么可怕。

“共和国同性恋第一案”追踪报道之二

午夜倾谈  十年首次对媒体开口

经过多方联系,记者终于在8月10日晚21点15分见到了潘玉珍。

自从中午潘推辞记者的采访要求后,记者一直设法联系相关采访事宜。晚上八时,记者决定在潘常去的舞厅等她。舞厅里除了记者和老板,一个人也没有。老板埋怨地说,小镇人不懂文化生活。小镇的夜晚没有路灯,一片漆黑,只有舞厅门口的几盏象征性的电灯挂在那里,使小镇更显得寂寥。

8点半左右,夜色中一袭白衣的潘出现在通往舞厅的路口,但是远远地看见站在舞厅门口的记者,潘犹豫不前。见状,舞厅老板让记者进入室内,自己迎上去与潘交谈了大约十分钟,潘离去。老板说她先去见她的一帮朋友,然后再来。

一个小时后,潘和另一位与她同龄的妇女走进舞厅。与着连衣裙的同伴不一样,坐在记者身边的潘,一米六五的个头,穿一条乳白色西裤,浅蓝色短袖西装衬衣像男士一样掖在裤腰带里,蓄着男式边分发型的头发有些乱,显得有些慵懒。潘的喉音嘶哑,这使得听者感到吃力。为了打消潘的顾虑,记者主动请她喝酒。在先前的近一个钟头的时间里,记者与一名刚从新加坡回来的本地女子陪着潘或远或近聊着各自的生活见闻。记者试图与潘走得更近些。

潘大口的呷着啤酒,谈笑间挥动的手臂顿挫有力。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剥开

伤疤是一件极为残忍的事,记者不忍心戳开潘尘封已久的往事,而且,把这样的私密话题与一个陌生人敞谈,对潘来说,似乎要求过高。

直到潘喝到第五瓶啤酒的时候,记者才小心翼翼地将话题转入采访正题。潘在采访快结束时称,是记者今晚陪她喝酒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她才愿意与记者“聊一聊”的,而这也是潘自1993年那些“无聊媒体”报道她之后首次接受媒体采访。

恋人已去  昔日旧情休提

潘向记者证实了她与林早在1996年就已分手的传闻。“我们都太累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潘没有回答记者追问的具体分手原因。“人最重要的是感情,感情在时就一块儿玩,不在时,就各玩各的。”在三个多小时的谈话中,潘多次重复这句话。

潘不愿多提林,所有问及林的后来的消息,都被她以“不关心”为由回避掉,而她早在1996年就计划写的自传也因林的散去胎死腹中。

与潘分手的林在很快与丈夫离婚后又多次找到潘,希望潘能重新接纳她和她的女儿,但遭到潘的拒绝。“在我心中和在别人眼里,我都是一个男人,我怎么可能接受一个跟别的男人过的女人?”潘为拥有一个男人自负而自私的心态感到骄傲。这种骄傲让潘不愿意别人将她与同性恋者并列在一起。为此,潘在1993年曾努力变性,但当上海长征医院何清濂教授同意以六万元的费用为她做变性手术时,潘却不能下定决心是否在她的身体上接受这新的创口。“更重要的,我担心手术是否如愿,如果不成功,谁知道那是一种什么体验?”潘不后悔自己最终保留女儿身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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