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第一位歌剧声乐艺术指导海归是吴龙教授

2012年6月17日,53岁的中央音乐学院教授吴龙,从其北京17楼住宅纵身一跃,不幸身亡。吴龙是杰出的美籍华裔歌剧艺术指导和著名钢琴家。消息传出,音乐界人士唏嘘不已。

吴龙出生于上海,5岁起学习钢琴,14岁即在沪登台演奏肖邦全套练习曲和前奏曲。吴龙曾考入总政歌舞团,并被保送进入中央音乐学院深造,后赴欧美攻读钢琴和歌剧艺术指导专业,获波士顿大学音乐学院艺术博士等学位。多年来,吴龙曾任美国布法罗歌剧院艺术指导,参与排演了20余部歌剧,是国内罕见的优秀歌剧艺术指导。吴龙还曾为上百位国内外歌唱家的独唱音乐会担任钢琴伴奏,有“华人第一钢琴伴奏”之誉。

在歌剧声乐艺术指导(Opera/Vocal coaching)专业领域,吴龙博士是第一位归国服务的专业人士,特别是自2004年9月到中央音乐学院工作以来,成功地负责排演了四部经典歌剧,成绩斐然,受到各界广泛关注和好评。

以下是2001年5月10日《波士顿记事报》上李阳先生对吴龙的一篇介绍,我们由此可以了解此位逝去艺术家的部分人生。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生旅途的四十岁,被称之为不惑之年。然而对于一名在钢琴键盘上,开始蒙胧知晓周围一切的人来说,四十岁,恰恰被看作是音乐人生的 “而立之年”。音乐人相信,这“而立之年”所走过的路途,正是完成了音乐的启蒙、技巧的专注,文化的熏陶,表演的体验……所有的修炼循环,在岁月路途“不惑”与音乐人生“而立”这一数学等式之间,它意味着音乐人站在了自己音乐意境的分水岭,既向自己的昨天告别,也向自己的明天挑战。吴龙这位属于波士顿的钢琴家,音乐人生的四十而立有着其特别的内涵:这一年他不仅在跨越着自己音乐意境的分水岭,也恰逢世纪的交替,可以说他在跨越、挑战着自己音乐人生的新世纪。更令吴龙幸运的是,而立之年他双喜临门:吴龙在波士顿有了漂亮的妻子,有了属于自己的家,真正开始成为了一名新波士顿人。

告别自己音乐旅途的昨天,吴龙有着感慨,有着骄傲。从五岁——在无声钢琴的键盘上开始接受知识的启蒙,到十八岁——百里挑一入选北京总政歌舞团,成为著名歌唱家李双江的专职钢琴伴奏;从以全A的成绩完成波士顿大学音乐艺术博士学位,到赴俄罗斯、南非、意大利、以及纽约卡内基音乐厅,走遍世界二十多个国家为包括凡蒂冈教皇保罗二世、朝鲜主席金日成演奏……,吴龙有着讲不完的故事。今天,《往事的回忆》,既是他而立之年在波士顿首场钢琴独奏音乐会的主题,也是吴龙音乐人生的一次述说。 五月二十六日,道不尽的曲目,弹不尽的音符……

“无声钢琴”造就了一位音乐神童
一九五九年冬天的上海,中国著名学府上海外国语学院俄语系教师吴希俊和龙杏云的儿子出世了。用其夫妇的姓氏,取名为“吴龙”,想必也有望子成龙之意。在还没有施行“计划生育”的那个年代,吴希俊夫妇也没有再添子女,他们精心地养育这个“龙子”。吴希俊老师酷爱文学艺术,特别是对俄罗斯著名诗人普希金的作品独有情衷.年轻时也曾求师学过小提琴,收藏有大量的音乐唱片。虽然吴希俊老师本人没有步入音乐人生的旅途,但他在婚前就立志要把子女培养成为音乐家。在吴龙五岁时,父母便四处奔波求名师开始教授他钢琴,引导他走上了艺术之路。
被美誉为中国钢琴家摇篮的上海,当时集中了很多中国第一代优秀钢琴家和教师,吴龙的第一位启蒙老师,是曾留学日本上野音乐学院的台湾人蔡哲辉先生,他用日本特有的那种极其严格的音乐训练手法,来训练弟子的音乐童子功。在蔡老师门下,吴龙打下了坚实的手指基础。并显露出超群的音乐才华,他的“绝对音高”(Perfect Pitch)能力使人惊叹。看过交响乐演奏的观众大概都记得,在演奏开始之前钢琴或小提琴首席给个A音,其他乐器均以此来调整音高。小吴龙则可以背对着钢琴十分准确地说出钢琴键盘上所弹奏出的任何一个和弦的所有音名,而不用A音作为参照。并且能准确无误地说出任何一首乐曲的调性。 在吴龙开始学琴的第二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知识被贬低,学习所用乐谱也极难入手。小吴龙求知欲极强,买不到原版的谱子,他就向老师借来,一首一首地抄写。随着一个一个音符跃然纸上,那旋律也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日后演奏起来就更加得心应手了。素有“中国钢琴发祥地”和“中国钢琴家摇篮”之称的上海市,自一九六六年六月以后,接! 连有近八十名音乐学院教授被打入“牛棚”,钢琴文化被残酷无情地约束、限制和扼杀。许多钢琴拥有者为了回避政治风险,纷纷抛售钢琴。吴希俊夫妇为了培养孩子,就利用这一机会,大胆地买下了一架早已看中的斯特劳斯钢琴。琴是买到了,可运输工人在“造反”,他们不肯运输这种“封资修的工具”。最后是请了四个人用手推车冒险把它运回了家。
因为鼓励小吴龙学钢琴,吴希俊被隔离审查,罪名是“培养修正主义苗子”,“毒害下一代”。家里所有的唱片、书籍,均被作为封资修的罪证被抄走,那些来抄家的“小将们”还故意问小吴龙他所用的钢琴是什么牌子,当他准确的说出“Strauss”时,还被视为“中毒不浅”。批斗压力没能阻止住吴希俊夫妇培养孩子的决心,没有了唱片就买来一个短波收音机,在深更半夜偷偷地听有著巨大干扰噪音的所谓“敌台”, 小吴龙每当能听到一些钢琴曲都会兴奋无比。
为了让正在成长的小吴龙不荒废学业,吴家还想出一个土办法:把钢琴藏在楼梯下面的小屋里,并在钢琴的琴缒和琴弦之间加进一层海绵,使得钢琴发不出声,使得弹琴不为人知,尽管无声无语,但他们相信终会等到可以放声弹奏的那一天。就这样连续两年,小吴龙躲在楼梯下的小屋里,在“无声”的钢琴前,顽强地坚持手指训练。熬到了可以放声弹奏的那一天!当吴希俊夫妇将海绵从钢琴上取下时,这架钢琴真的几乎成了无声钢琴。在那段艰难的日子过后,人们为小吴龙琴艺之飞跃而震惊,记载著吴龙的成长史的这架具有不凡经历的钢琴,也成了吴家三口为共同的目标而努力的一个纪念,至今仍被珍贵地保存在上海吴老先生夫妇的居处。
吴龙的第二个钢琴老师是甘家骥先生。甘家骥是中国老一辈著名钢琴家教育家俞便民先生的外甥,也是俞先生的亲传弟子。俞先生从师于二十年代在上海被称为“远东第一”交响乐队的意大利指挥、钢琴家梅帕契。早年任教於上海沪江大学,并在上海的《大陆报》主持音乐评论专栏。他知识渊博、英文也极为娴熟,他大量地阅读各种原文版西洋音乐及文学作品,这使得他对于音乐的理解有著人文层次的水平。一九三四年,由俄罗斯著名作曲家齐尔品(A.Cherepnin)个人出资倡办的中国音乐史上首次“征求中国风格钢琴曲”的创作评奖活动中,俞便民创作的“C小调变奏曲”脱颖而出,获得二等奖。曾经跟他学过琴的第子们包括傅聪,李名强(原上海音乐学院副院长)、诸大明(原总政歌舞团钢琴家,1981年美国凡克莱本国际钢琴比赛获奖者。现任台湾东吴大学音乐系主任)、应天峰等中国的几代钢琴大师。
甘家骥老师承俞便民先生的亲传,其家学渊源,才艺过人,吴龙在他门下学习了五年,接触到了大量的钢琴作品。对于重要的作曲家,甘老师要求吴龙练习其全部作品,而非只取其几首代表作。因为要理解作曲家想要表现的内容和思想,了解其乐曲创作的时代背景,靠弹一、两首曲子是远远不够的。逐一弹奏重要作曲家的全部作品,这使吴龙对音乐作品风格的理解和乐感,在这个时期得到了飞跃性的提高。他那非凡的视奏能力(sight reading——指第一次拿到的新乐谱,就能娴熟、流畅的演奏的能力),就是当年在甘先生给他大量的浏览性作品的基础上训练出来的。
师从甘家骥还给吴龙带来了另外一个令人艳羡的机会,那就是得到祖师爷俞便民先生的暗中指点。在文革期间,俞先生被称为“反动学术权威”不允许他再教授钢琴。甘老师为吴龙所设定的课程曲目,都曾得到俞老先生的幕后指点。每当吴龙演出之前,或练完了一套演奏会的全部作品之后,甘老师都会把他偷偷带到俞先生处,请俞先生给吴龙加以特别指导。为了避人眼目,不给俞先生再添麻烦,他们都是到第三者家里上课。在甘、俞两位名师的指点下,小吴龙的琴艺飞速地提高。十四岁时,就在上海举行了肖邦作品演奏会。上半场的曲目是萧邦全套练习曲二十四首,下半场是肖邦前奏曲二十四首.行家们晓得,这样的曲目全场连弹下来,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是何等的艰巨!小吴龙达成了这样的境地!

做歌唱家李双江的钢琴伴奏
在甘家骥、俞便民两位名师的调教下,少年时代的吴龙显露出了作为专业演奏家的才华。一九七八年,十八岁的吴龙以其出色的琴技和坚实的音乐功底,与来自全国各地上百名的竞争者角逐,经过四轮的严格选考,成为唯一被录取进入北京总政歌舞团的专业钢琴演奏员,随后被总政保送进入中央音乐学院深造师从钢琴系副主任潘一鸣教授和赵屏国教授。
潘一鸣教授自六十年代初就在中央音乐学院任教(目前任教于新加坡拉萨尔艺术学院),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他常以唐诗宋词来比喻钢琴演奏的至高状态,并把诗词中的那种严密结构、字字珠玑,峰回路转、一气呵成的境地,作为与学生们共勉和追求的目标。
一九八零年,当时二十岁的吴龙经过多级审核,被选定为中国著名男高音歌唱家李双江的专职钢琴伴奏。是年在改革开放后中共中央第一次新年茶话会上,吴龙与李双江在人民大会堂登场,为邓小平、邓颖超、胡耀邦、赵紫阳等党和国家领导人进行专场演出。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吴龙说:“真是激动人心!当时举国上下的气氛是:相信中国会从此走向安定、富强。还只有二十岁的我,能在中国最大的会堂为国家领导人演奏,实在是无上荣光。”
一九八四年,中国文化部组织了一项历史性的大型文化活动,选拔、调集全国约一千四百多名优秀的艺术人才,经过历时一年的排练,推出一台表现中国近代历史变革的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中国革命之歌”。其中的钢琴演奏部分即由吴龙担任,并于一九八四年十月一日首演于北京中国剧院。这部史诗还被摄制成了电影,业已成为中国艺术史上的宝贵史料。
作为青年艺术家,吴龙在总政歌舞团期间,曾代表中国出访了许多国家,其中包括一九八七年随中国艺术家代表团赴平壤,参加“四月之春”艺术节演出,为朝鲜国家主席金日成演出。一九八八年三月,中国音乐家协会为即将离任的英国驻华大使理查德埃文斯夫妇,在大使官邸举办了一场告别音乐会。该场音乐会上,汇集了中国音乐界的名手。吴龙被音协推选为音乐会钢琴演奏,除担任独奏外,还为是年刚刚在巴西获得国际声乐比赛金奖的中央乐团著名女高音歌唱家汪燕燕和中央歌剧院著名男中音歌唱家章亚伦(目前是美国大都会歌剧院签约演唱家)担任伴奏。

在琴键上托起格里姆斯比国际歌唱家大赛的状元
北京的十年,吴龙不仅得遇名师,二十岁出头就与众多的高手搭档,在音乐界崭露头角,而且以他坚实的语言能力和音乐功底,帮助了许多同龄的声乐演员,使他们从中国走向世界的奋斗途中,得到一臂之力。
当通俗音乐风靡神州的那些年间,中国从事古典声乐的艺术家日子很不好过,而专注于西洋古典音乐的普通小字辈,更常常处于被遗忘和名落孙山的角落。曾进修于武汉音乐学院的男中音曹群,先是在铁道兵文工团,随后转业到北京歌舞团担任独唱演员。他有著一流的嗓音,音色美妙而富于变化。是唱歌剧的好嗓子。但那些年在搞西洋古典音乐的人们眼里,曹群他出身的武汉音乐学院,不仅无国际地位,在中国国内也属榜上无名。但曹群对自己的声音条件充满信心,他梦想着能有一天登上世界舞台。可每次国内的声乐比赛及选拔赛,那些非专业的多因素双重标准,都令他名落孙山。作为同龄人的吴龙很理解曹群的志向,作为行家的他看中曹群的实力;当得知曹群要自费去世界歌坛证明自己的时候,吴龙更钦佩他的闯劲,在1986年北京炎热的夏天里,当曹群找到吴龙希望他帮忙时,吴龙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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