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第一位洋人外交官是清朝驻英公使英人哈里代-马卡尼

1896年10月,清廷驻英国公使馆参赞英国人哈里代-马卡尼(MacartneyHalliday1833―1906)导演了一幕绑架孙中山的丑局。这个阴谋事件一经曝光立即使整个伦敦舆论哗然,这个中国的洋顾问即遭到新闻界和法学界、政界的指责、抨击。绑架事件结束之后不久,孙中山在伦敦出版了他的英文著作KidnappedinLondon(中译本名《伦敦被难记》),更将他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了。不过对于这个历史丑剧的导演――英人参赞哈里代-马卡尼的来历,《伦敦被难记》书中对他也没有详细介绍,只知道他是清使馆的实权人物,长着一脸白花花的大胡子,使馆中人称他为马大人――他有一个中国名字叫马格里,表字清臣。其实清廷公使馆里的这个洋人顾问倒是颇有一些传奇经历的。

马卡尼于1833年生于苏格兰,爱丁堡大学(UniversityoofEdinburgh)医学专业毕业。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他作为军医于1858年随侵华军来到中国。清廷屈服后,随英军协同清政府围剿太平军,之后不久即被聘为淮军洋炮队教习,深得李鸿章信任。在围剿太平军期间他帮助李鸿章建立了中国早期近代意义的兵工厂,起初于1863年春在上海松汀建造了一个洋炮局,1863年10月苏州城被攻破,洋炮局即迁往战略重镇苏州,建立苏州洋炮局。传说在苏州他还娶了太平军叛将纳王郜永宽之侄女为妻。1864年夏,太平天国天京(即南京)失陷,次年夏李鸿章以江苏巡抚署理两汀总督,即命马格里在南京又建立起一个规模更大的兵工厂“金陵制造局”,由马格里担任总监。

从上海松汀洋炮局、苏州洋炮局到金陵制造局,马格里为淮军效力十余年,引进了欧洲先进的技术和设备,可谓中国近代军事工业的一位有功之臣。但善始未必善终,他终因淮军内部的倾轧,在一次恶性事故中栽了跟头。1875年1月,天津大沽口炮台试放金陵兵工厂出产的新炮,不料2门大炮发生爆炸,当场炸死官兵7人。这并非偶发事故,毕竟对于军事工业他是外行,后来他亲自到现场试炮,仍然再次发生爆炸事件。经查明发生事故原因是使用了劣质钢材。这年7月他被免职。但是第二年,仅赋闲一年的他很快就碰到了一个更适合于他发挥才干的难得的机遇。当时英国驻华公使馆的翻译官马嘉里在云南被杀事件刚刚了结,清政府应英国政府要求于光绪二年十月(1876年12月)派遣礼部左侍郎郭嵩焘(后复任兵部左侍郎)为钦差大臣赴英国“通好谢罪”,同时设立中国驻英国伦敦公使馆。李鸿章力荐自己的旧僚属马格里充任翻译官随同郭嵩焘出使英国。他是以三品衔候选道充任三等英文翻译官的,到曾纪泽任公使之后晋升为二等参赞。这样,哈里代-马卡尼就由中国近代兵工厂的第一位洋厂长,变成了大清帝国派驻国外的第一位洋人外交官了。他离开故乡时还只是一名英国青年军官,当他回到自己的祖国时却已成为东方帝国的朝廷命官了。

当孙中山绑架案发生时马格里已在中国公使馆任职整整20年,历经六届任期(三年为一期),已是一位资深的中国外交官了。虽然这次的失手没有像二十年前大炮爆炸事件那样使他丢官,但是他在自己的国家弄得声名狼藉,名誉上遭受的损失却大大超过前一次所栽跟头。

在孙中山眼里这个清廷的洋爪牙简直是一副犹大嘴脸。20年前中国公使郭嵩焘对他的这个洋随员就产生过相类的感觉。郭嵩焘十分恼怒马格里业务上不称职,成事不足败事有馀,多次在日记中述及。如光绪三年二月十二日日记云:“夏弗斯伯里商禁鸦片烟一节,开示马格里应答之词,讵是日马格里编造无数言语,而所开示之词,竟无一语及之。”(郭嵩焘:《伦敦与巴黎日记》;见钟叔河编《走向世界丛书》,岳麓书社2008年版)这是在办理外交事务时公然违背公使的意旨,胡言乱语。又,光绪三年二月十四日日记:“议禁鸦片烟公会教士丹拿来,传夏弗斯伯里言,以初三日马格里传言竟无一合者,恐补刊新闻纸,益使人疑。其中惟荷兰国本拟禁烟,而误为种烟,情节过为违悖,无以对荷兰人,必得改正。丹拿能为此言,马格里乃至尽反吾所指授之言而自发议论,顽然不顾,使人茫然不解其心意之所属。”(同上书)一个翻译官在正式的外交商谈中,违背公使“所指授之言“而自发议论”,“顽然不顾”竟将“禁烟”译成“种烟”,这是一个可能引起外交麻烦的政治性错误,当时郭嵩焘不过训斥了他几句,其实予以记过甚至免职处分都不为过。

郭嵩焘不仅对马格里办事颟顸极为不满,而且对其人格评价也极低,郭氏本已憎其“愚谬专擅”,后来发现他为副使刘锡鸿讲解西洋年鉴(AlmanachdeGotha,《哥达年鉴》)颇为尽力,才意识到马格里冥顽不顾的原因,即在日记中写道:“至是始知马格里之真为走卒才也。”(郭嵩焘:《伦敦与巴黎日记》,光绪三年五月初七日)外交使节中本无副使一职,在公使向英国女王递交国书时刘氏差一点被拒之门外,大丢其颜面;此人完全是清廷顽固派势力硬塞进中国驻英使馆里监视郭嵩焘的一个钉子,实际上就是奉旨与公使为敌,并且果然起到了损害国家利益的破坏作用。刘锡鸿得力于马格里的帮助确实不小,所著《英轺私记》即多来自马格里的见闻。由于马格里的双重身份,他既属于李鸿章淮军系统中人,同时又是驻在国之臣民,郭嵩焘也只好忍受,感到百般无奈:“马格里诸事生疏,而喜持意见专擅,亦予大运中之一劫星也,心实苦之。”(同上书,光绪三年四月初三日)“马格里愚谬专擅,屡经训饬,略无悛改。”(同上书,光绪三年十二月初二日)

公允的说作为走卒之才,其外交上的才能得到充分而正常的施展是成为第二任公使曾纪泽的僚属之后。此时驻英使馆已无刘锡鸿这般奸佞之徒作祟(刘后调任驻德公使,后又与郭嵩焘同时被撤回国),用郭氏的话,就是再不会“熏蒸于刘锡鸿之积恶以与之化,无事不承其害”了。实际上就是说,马格里是一个具有可塑性的人物,如果没有恶人的影响,他是可以改变而向积极方面发展的。后来事实证明,曾纪泽更懂得如何驾驭走卒之才,他充分的发挥了马格里的长处而避其短,并且曾氏本人深通异国语言(英语),也不会出现受蒙蔽欺瞒的情况,使馆职员只有诚实、尽心尽职才有可能被聘用、留任。郭嵩焘自己曾检讨云:“然其弊皆坐不通语言,是以出充西洋公使,以通语言文字为第一要义。”(同上书,光绪四年十二月廿三日)马格里给曾氏的印象是“情形熟悉,办事实心”,因而也赢得了曾纪泽的信任重用。郭嵩焘与曾氏的评价当然相反,说:“西洋人才实盛,吾所得马格理(里),可与言学而断不可与办事,皆蹇运为之。”(同上,光绪四年七月初一日)这样的印象其实已算是郭氏对他的最佳评价了,确实郭氏也常与他海阔天空闲谈,其目的自然希望多获得一些西洋文化风俗方面的知识,但实际上郭氏常常对其所谈予以纠正,并不欣赏。不过,对于马格里来说,郭嵩焘这一页算已经翻过去了。

曾纪泽外交生涯中最光彩的一笔是为伊犁改约一案出使俄国谈判,争回了被俄国侵吞的新疆部分领土主权。这次谈判马格里作为曾纪泽的智囊团重要成员一同前往。此任的艰难,正如曾纪泽致丁日昌信中所说:“夫全权大臣(按,指前任使俄全权大臣崇厚)与一国帝王(按,指俄国沙皇)面订之件,忽欲翻异,施之至弱极小之邦,然且未肯帖然顺从,况以俄之强大,理所不能折,势所不能屈者乎?”这是说他此番赴俄是要去推翻沙皇与中国全权大臣所签订的中俄边境及通商条约,即所谓《里瓦几亚条约》,这是一个无端丧失中国领土主权的极其不平等的条约。卖国贼崇厚被革职下狱判斩监候(死缓)后,曾纪泽随即授命赴俄去翻盘,谈判商改条约;曾纪泽将此次使命形容为“探虎口而索已投之食”,任务之艰巨是可想而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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