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早的大学丛书是《北京大学丛书》

20世纪二十年代初,时任北大教授的胡适在开学典礼上攻击北大学风不正,徒有虚名。他说,北大虽然被社会上称为新文化的中心,其实“现在并没有文化,更没有什么新文化”。他举例说——我们大学里四百多个教职员,三千来个学生,共同办一个月刊,两年之久,只出了五本,……《大学丛书》出了两年,到现在也只出了五大本,…….像这样学术界大破产的现象,还有什么颜面讲文化运动!

胡适提到的“大学丛书”,是指“五四”运动前后由北京大学与商务印书馆合作出版的“北京大学丛书”。关于这套书,据《张元济年谱》记载:“(1918年)7月9日,应蔡元培邀请赴北京大学座谈。……后又参加《北京大学丛书》编委会。到会者为蔡元培、夏元瑮、陈独秀、王长信、胡适、章士钊。会上出示已成三书稿:《人类学》(陈映璜)、《心理学大纲》(陈大齐)、《欧洲文学史》(周作人)”。

这次会谈,无论对北京大学还是对商务印书馆来说,都是值得纪念的一件大事。从北大方面来说,系统出版各学科学术专著,不但可以全面展示本校学术水平,也为日后建立具有现代意义的高等教育学科体系准备了条件;从商务方面来说,首开出版界与教育界合作的先河,这本身就是一项创举,无论是对于提升该馆出版物的学术水准,还是日后建立起与学术界长期的合作关系,均有重要的意义。

从当时会上酝酿出版的“已成三书稿”的内容看,它们均为高等教育学科建设的开山之作,如陈映璜的《人类学》(列为“北京大学丛书之四”,1918年10月初版),被称为中国体格人类学的开山之作;陈大齐的《心理学大纲》(“北京大学丛书之五”),亦是我国心理科学的发轫之作;周作人的《欧洲文学史》——虽然他自己后来在回忆录里讲,是一部“杂凑而成”的书,因在北大开设“欧洲文学史”、“希腊罗马文学史”两门课程,每周需写讲义二十张,这些讲义又经过鲁迅添改后交学校油印备用,“这样经过一年光阴,计草成希腊文学要略一卷、罗马一卷、欧洲中古至十八世纪一卷,合成一册《欧洲文学史》,作为北京大学丛书之三,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这部著作仍是我国第一部欧洲文学史讲义,更因其“真能确实讲述西洋文学之内容与实质者”(吴宓)而受到学界推崇。

从周作人的自述中可以看出,这些著作大都是在当时授课讲义的基础上编纂的,虽然都只是一些“急就章”,但编写并不马虎。这些学者、教授大都刚从欧美、日本学成归国,接受过系统严格的学术训练,能够引入国外学术新动向、新观点,参之以个人的学术研究成果与心得。因而这套堪称中国最早的“大学丛书”,确实起到了为彼时兴起的“新文化运动”推波助澜的作用;就是在今天看来,也是无可回避的学术重镇,自有其不可磨灭的历史价值。

胡适所说的“五大本”,除上述三种之外,还有胡适本人的《中国哲学史大纲》和梁漱溟的《印度哲学概论》。

《中国哲学史大纲》是胡适最著名的著作之一,这部书于1919年2月列为“北京大学丛书之一”出版。此书只出版了上卷,是胡适有名的“半部书”之一(他的另一部《白话文学史》也只出了上部,后来也一直没有续写)。书前有蔡元培先生所作序言,称赞这部著作有“四大优长”:一、证明的方法;二、扼要的手段;三、平等的眼光;四、系统的研究。蔡氏并谓此书为后来学者开无数法门。胡适本人对此书也颇自负,他曾说:“中国治哲学史,我是开山底人。这一部书底功用,能使中国哲学史变色。以后无论国内国外研究这一学问底人,都躲不了这一部书的影响。凡不能用这种方法和态度的,我可以断言,休想站得住。”此书出版后,当时青年学子几乎人手一册,不出二月即再版,至1922年8月已出至第八版,对中国学界影响至为深远。

梁漱溟是当时激烈反对胡适的人,当时只有二十几岁,在北大讲授印度哲学。他曾说:“我在北大讲授印度哲学,与新潮流新思想相距甚远”,“我有我的精神,你们有你们的价值”,他的讲义也被列为这套丛书之五,于1919年出版,这正可以体现当时北大校长蔡元培先生提倡的“包容并蓄”的学术精神。《印度哲学概论》一书是梁氏的代表作之一。

胡适在那次演讲的最后说,“我们北大这几年来,总算是挂着‘新思潮之先驱’,‘新文化的中心’的招牌,但是我刚才说过,我们自己在智识学问这方面贫穷到这个地位,我们背着这块金字招牌,惭愧不惭愧,惭愧不惭愧!”这个说法如果单就当时已经出版的“五大本”来说,却不免有些冤枉。“北京大学丛书”的“五大本”,虽然未能以量取胜,但从质上看,部部都是开山经典;反观今日学术界,虽然每年出版的学术论著多如牛毛,然而真正能称作精品者寥寥,遑论“开后学法门”的经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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