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发行时间最长的中文报纸是《大公报》

中国发行时间最长的中文报纸是《大公报》,到2012年已经走过120年的风雨岁月。

1949年2月27日,《大公报》天津版在中共中央领导下改为《进步日报》,改刊宣言这样写道:“小骂大捧是大公报的得意手法”“大公报实在是彻头彻尾的一张反动报纸,名为大公,实则大私于独夫,名曰无党无派,实则是坚决地站在反人民的立场上,做国民党反动派的帮凶。”

《大公报》1902年6月17日创刊于天津。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它是蒋介石、张学良、于右任等民国要人每天必备读物,胡适、丁文江、梁漱溟、老舍、钱钟书、沈从文、曹禺、胡绳等各路学者文人常年在此发表文章。这样一张报纸为什么在四面楚歌中进行如此激烈的自我讨伐?这要从1926年《大公报》复刊说起。

蒋先生不可以骂

北洋时代,《大公报》衰落以至停刊,曾担任过《大公报》总编辑的胡政之和新闻界“名笔”张季鸾,找到商人吴鼎昌投资,将《大公报》连人带设备一起盘下。1926年9月1日,《大公报》复刊。张季鸾发表著名的“四不”办报方针:不党,不卖,不私,不盲。声明言论独立,经济自存,不接受一切带政治性质的补助和投资。

《大公报》复兴与国共反目几乎是同步的,这张号称“不党”的报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跌入党争漩涡的命运。1927年4月,国民党发起清党政变,《大公报》发社评呼吁,应当认识到赤化运动兴起是因“政治不良,经济困难,轻加杀戮,无异残害民族之精锐,将成为国家之罪人!”

这些社评,多出自张季鸾之手。蒋介石的办公室、卧室、餐厅各放一份《大公报》,唯一同享此待遇的是国民党机关报《中央日报》。蒋读后者是以控制者的身份,读《大公报》才是作为一个读者,想了解真实的舆论。张季鸾越是骂蒋,蒋越把他尊崇为“国士”,张季鸾可以不经预约通报直接面见蒋。

起初张季鸾对蒋介石只是一种士遇知己的相惜之情,日军侵华使他们的关系发生了质变。张季鸾说过,“蒋先生有很多地方也不尽如人意。但强敌当前,而且已侵入内地了,没有时间容许我们再另外建立一个中心。所以,我近几年,千方百计,委曲求全,总要全力维护国家这个中心。”为了 “国家中心论”,张季鸾不惜牺牲自由主义的办报理念,他对编辑主任王芸生说过,“任何人都可以骂,只要不碰蒋先生”。

只有《大公报》拿共产党当人

日军侵华之前,国民党军对红军发动围剿时,《大公报》就抵住各方压力,文章中一律称共军,绝不称“共匪”。张季鸾等人虽不赞成共产主义,但他们把共产党视为在野党,给予应有的尊重。十几年之后,中外记者团到延安参观,毛泽东坚持让《大公报》记者孔昭恺坐首席,还对他说,“只有你们大公报拿我们共产党当人”。

1935年秋天,红军长征途中无意间得到一份《大公报》,毛泽东看到刘志丹建陕北根据地的消息,决定结束长征,在陕北落脚建立根据地。这则消息,出自《大公报》特派记者、26岁的北大哲学系学生范长江。1935年7月开始,范长江历时十个月,穿越川、陕、青、宁等地,给《大公报》发回大量旅行通讯,报道红军长征和西北民生。《大公报》出版部将这些通讯汇集成《中国的西北角》一书。此前,没有任何报社愿意给范长江砸下考察西北的钱,更不愿冒政治风险。只有《大公报》总经理胡政之欣赏他的文笔和计划,还预付稿酬给他当作盘缠。

1936年,范长江在延安与毛泽东彻夜长谈,决定留下参加革命,但毛泽东希望他回《大公报》。归来后,范长江把他的政治主张写在社评中,措辞激烈,编辑修改他的稿子,他年轻气盛,屡有冲突。据王芸生之子王芝琛说,范长江1938年离职的导火索与政治无关。范长江要求当要闻版编辑,张季鸾同意了,可是他刚刚坐了两夜就受不了,在办公室吵:“我不能这样出卖我的健康!”这句话触犯了张季鸾的职业原则,一向平和儒雅的他气得说不出话,半天才说出:“我们已经熬了几十年的夜了!是的,我们是在出卖健康!他不乐意出卖健康让他走!”

中共方面对范长江的意气用事并不满意。抗战爆发后,一批地下党员“潜伏”进《大公报》,较著名的有杨刚,李纯青,徐盈、彭子冈夫妇等。周恩来惋惜地对他们说,范长江离开《大公报》,看来已经不能挽回了,希望你们继续安心在大公报工作,很好地利用这个舆论阵地。《大公报》领导层对这些地下党员的身份心中有数,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仍然根据才能委以重任。

《大公报》严格执行一条规则,无论是谁,只要当了官,就必须脱离报社,凡有党籍的人一概不录用。1935年12月,复刊三巨头之一的吴鼎昌当了国民政府实业部长,马上就辞去社长职务。三十年代初,天津《大公报》某主任被发现是国民党,还是帮会头目,胡政之立即用巧妙手段将他逼走。相比之下,大公报对共产党员倒格外宽容。

蒋介石周恩来杜月笙痛悼张季鸾

九一八事变爆发后,《大公报》同仁立誓不在日寇铁蹄下出一张报,从天津日租界迁至法租界。何梅协定签订后,华北名存实亡,《大公报》迁至上海;南京沦陷后,迁至汉口;武汉会战爆发,迁至重庆,并在香港和桂林设立分馆六迁社址,历尽艰辛,但在此过程中,《大公报》遍地开花,成长为真正的全国性大报。

在重庆期间,张季鸾肺病加重,下不来床,每逢空袭警报响起,只得连人带床将他抬进防空洞。1941年,张季鸾住进重庆中央医院。蒋介石坐在床前,握住他的手,眼眶湿润。同时陪护在旁的还有周恩来。这个平静场景,就像是一幅油画:两极对中间势力的激烈争夺。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国共之间争夺人心的暗战已经打响。张季鸾是当时中国最有影响力的社会名流之一,毛泽东五十年代对《人民日报》总编辑吴冷西说,作为总编,应该学学张季鸾“摇着鹅毛扇,到处作座上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观察形势”。胡适、杜月笙都是张季鸾的好友;张酷爱昆曲,常和梅兰芳、俞振飞讨论词典;他是无神论者,却和西藏达赖和班禅也结成笔友,互通书信。因此,与张季鸾保持亲密友谊,对于国共高层领导来说,具有特别的政治意义。

1941年9月6日,张季鸾逝世,时年53岁。国共都派出了最高规格的吊唁团:蒋介石率孔祥熙、宋子文、张群、张治中、于右任等;周恩来携董必武、邓颖超等。杜月笙也赴重庆悼念至友。当年,《大公报》初迁上海,上市头三天,发多少报纸被地头蛇买走多少,读者一张拿不到。是杜月笙出面请上海各大报老总吃饭调停,《大公报》这才在上海立足。丧礼上,杜月笙抚棺痛哭。身边人说,很少见杜老板如此伤心。

不给戴笠陈诚面子的王芸生

张季鸾去世后,王芸生接替总编辑之职。王芸生1929年为张季鸾慧眼识得,当时他屡次写文章批驳张季鸾的观点,打了几场笔仗,倒让张季鸾对这个年轻人十分欣赏,将他聘请到《大公报》。

王的才华不逊色于张,但性格比他的恩师激烈得多。他对国民党官员极为不屑,连大公报前辈吴鼎昌他都不肯与之来往,只因吴已做了官。因蒋介石喜欢看大公报,各路军政要员都想在《大公报》上露脸,不少人带红包来“买”有偿新闻,戴笠也派人来过,王芸生照例毫不客气把人轰走,把礼物扔出家门。1938年,陈诚任湖北省政府主席,欲请王芸生任宣传处长,陈布雷亲自打了电话,说“这是委员长的意思,请勉强收下吧,好在只是个空头衔。”到了月底,军委会送来高额薪水。王芸生非常生气,连钱带聘书一并退还。陈诚也火了,说:“芸生先生,你不要太清高了!”

1941年12月,王芸生写社评痛批孔祥熙家二小姐用逃难飞机运洋狗和私产,并揭批外交部长郭泰祺“用六十五万元公款买了一所公馆”。此文一出,激起遵义和昆明大学师生示威游行,喊出了“打倒孔贼”、“打倒国民党”的口号。蒋介石一怒之下罢免了郭泰祺,让宋子文接替外交部长之职。至于飞机洋狗事件,后来证实是误传,《大公报》刊登了交通部寄来的辟谣信函。但当时国民政府不得人心,人们都认为这是编造的官样文章,根本不相信。陈布雷请求下,王芸生又写了《青年与政治》规劝游行的学生,文章不仅未能有效平息民愤,还在若干年后,为身在新中国的他添了一条反动罪状。

重庆谈判埋祸根

日本投降后,1945 年8月28日,毛泽东、周恩来、王若飞等中共领导人应蒋介石之邀飞抵重庆。《大公报》派彭子冈全程跟踪报道。她这样写到毛泽东刚出舱门的场景:“”很感谢”,他几乎是用陕北口音说这三个字,当记者与他握手时,他仍在重复这三个字,他的手指被纸烟烧得焦黄。当他大踏步走下扶梯的时候,我看到他的鞋底还是新的,无疑的,这是他的新装。走进张治中公馆,毛先生宽了外衣,又露出里面簇新白绸衬衫。他打碎了一只盖碗茶杯,广漆地板的客厅里的一切,显然对他很陌生,他完全像一位来自乡野的书生。”这些极富画面感的生动记述,使彭子冈在新闻界声名大振,也为她埋下祸根。1957年,曾经的地下党员彭子冈被打成“右派分子”,理由是,她把大无畏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写成了土包子。

9月1日一场鸡尾酒会上,经人介绍,毛泽东紧紧握住王芸生的手说:“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希望你们新闻界的朋友多为和平宣传。”一贯呼吁和平的王芸生在社评中兴奋地写道,“两党领袖于国家大胜利之日,一旦重行握手,真是一幕空前的大团圆”。

9月5日,毛泽东邀请王芸生、《大公报》记者孔昭恺和采访主任王文彬长谈及吃饭。十几天后,《大公报》在李子坝报馆内设宴回请毛、周、王等。席间,王芸生以比喻的形式向毛委婉提出,“共产党不要另起炉灶”,毛也半开玩笑地答:“不是我们要另起炉灶,而是国民党炉灶里不许我们造饭。”大家一笑而过。这段对话为王芸生后半生的“反革命”罪名打下伏笔。

谈判结束后,周恩来到王芸生家,送给他延安的小米、小枣和一匹呢子布。王说:“小米、小枣可以收下,衣料太贵重,我不能收,我想恩来先生是知道我们的规矩的。”周恩来便收回了衣料。

与国共双方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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