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加入中国籍的外国传教士是英国女士艾伟德

每天晚间,艾伟德工作告一段落后,就一定要用还不流利的中文,说圣经故事给骡夫们听。一开始骡夫们都嘲笑她,大伙继续在一旁聚赌喧闹。

然而艾伟德不灰心,就是不放弃地说给愿意听的一两人听。慢慢地,骡夫们受到感召,一个又一个地信了主。最后骡夫们自己定了公约,客店旅客不准吸烟、饮酒、赌博与喧哗,以免影响艾姑娘说故事。从此这家骡夫的客栈,竟成了“道德五星级”的饭店。 

阳城县的县长有一天出门时,发现路上的骡夫竟然变了。以前都是用脏话吓斥骡子前进,现在听不到“国骂”了;也不唱那些淫秽的地方小调,而是哼着诗歌。他非常讶异,这些没知识的工人,怎会变得如此文雅,问了才知道阳城县竟有这样一位“女洋鬼子”,于是决定亲自来八福客栈访问艾伟德。

当时政府正在推行“天足运动”,明令要妇女放脚,并要挨家挨户检查。但检查妇女的脚由男人来负责不合适,成年女人又几乎无一不缠足,所以县长认为艾伟德是最好的人选,尤其看到她个子虽小,却能跑能跳,由她来向家长示范天足的好处,绝对有说服力。县长应许派两名卫兵保护艾伟德,还发给薪水,供给骡子作交通工具;按时直接向他提出报告。

县长的条件让艾伟德很心动,因为八福客栈生意虽好,但收费太低,连厨子老杨的薪水都付不出来。有了这一个“官职”,不但解决了经济上的困难,也可以穿越高墙,进到中国人家里。

艾伟德于是开出一个条件,就是不能限制她讲福音。县长感到很为难,因为他笃信儒家,虽然他看到骡夫的言行,才符合儒家真正的“礼”,但感情上还一时无法接受基督,于是两人约定改成“只能讲圣经故事,不能拉人去教会”。 

有一天,阳城监狱发生暴动,传说有个犯人被鬼附了身,力大无穷,挥斧砍死了好几个犯人,狱卒制服不了,其他犯人又趁机喧闹。典狱官就报告县长,听说八福客栈原本是鬼屋,但艾伟德一个人却敢住,她一定能“伏鬼驱魔”。

县长无奈,只好派人来找她。艾伟德不能推却,只好进入狱中,放大胆子跨过地上的尸首,走近这个凶徒,温柔地劝他放下斧头。 

这个前一刻还疯狂杀人的囚犯,犹疑片刻后终于垂下头来,把斧头交给艾伟德,乖乖让狱卒把他押走。艾伟德立下了功绩,得到县长更多的尊崇,同意定期让她到狱中向囚犯“说故事”,并顺从她的建议,改善狱中环境。

县长很奇怪,以艾伟德的能力,即使要宣教,为何不选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而要待在这小地方,对骡夫与囚犯说故事。艾伟德回答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只知道上帝要每一个中国人,都充满希望和快乐。”

县长听了很感动,他明白这句简单的话,不是他在儒家经典里能读到的,于是也决定受浸,归入主的名下。

有一天,艾伟德看见路边有个妇人坐在地上,要出售一个病弱的女孩子,开价两个银元。艾伟德心里很不忍,但身上没有两块钱,就把仅有的九角钱给了她,领着那瘦弱的女孩回八福客栈,就叫她“九毛”。她用爱心和祷告,终于让九毛恢复健康。 

九毛常看见门口有个八岁的孩子,沦落在那里乞讨。九毛以为只要自己每天少吃一些,就够养活他。艾伟德看到九毛的爱心,于是又领养了这孩子,起名“少少”。后来她又收养了“宝宝”与“兰香”。这时八福客栈里已经有了四个孩子。

1936年,艾伟德决定不只是在衣着饮食上与中国人一样,她连国籍也要一样。于是撕毁了英国护照,正式归化为中国籍。

1937年,芦沟桥事变爆发,日本把军事行动扩张到华北,僻远的阳城不知为何遭到日机的滥炸。一个炸弹炸中了八福客栈,艾伟德被压在瓦砾堆下,失去知觉,幸好醒来时只受了点轻微外伤。但这场轰炸让阳城多了无数的孤儿,艾伟德就将残破的八福客栈,变成了当地的救护站,还收容了四十个孤儿。

1939年2月,日军撤离泽州,回城市过冬。原来泽州这里的宣教士大卫,收留了上百名的孤儿,分成男院与女院。一天夜里,有个日军排长带着30几个士兵闯入女院,企图轮奸这些小女孩。艾伟德这天刚好在女院,立刻冲去制止,那个日军排长用枪托不断殴打艾伟德,但艾伟德尽管满头鲜血,却仍站着不倒下,对着那群衣衫不整、尖叫挣扎的小女孩用华语喊着:“赶快祷告,大家赶快祷告。”

军官非常愤怒,奇怪的是为何用枪托无法打晕这外国小妇人,气得干脆拉起枪机,发疯似地猛扣扳机,但奇迹出现了,喀擦了好几次,这把枪竟然都无法击发。军官愤怒地从士兵手上抢来一把枪,拉了枪机再击发,不料还是卡弹。

艾伟德还是用国语喊着:“赶快祷告,大家赶快祷告。”这时很多小女孩都不再尖叫,跪下跟着艾伟德祷告起来。有些日本士兵以为这洋女人在用妖术念咒,吓得逃了出去。这个日本军官既愤怒又讶异,只好到屋外集合收队离去。

艾伟德在泽州时,《时代杂志》(Time)创办人鲁斯(Henry Luce),他是美国长老会宣教士路思义的儿子,出生在中国,很同情中国对日抗战的艰难处境,于是他派了记者专访第一个入籍中国的宣教士艾伟德。艾伟德在访问时说:“我代表的宣教团体是中立的,但我恨恶日军的暴行,也不能缄默不言。当然,我是中国人,也会把所知道的日军行踪,报告中国方面。” 

艾伟德的说法透过《时代杂志》报导后,严重激怒了日本军方,因为当时的中国根本不是一个现代国家,日军攻打这个城镇,也许杀戮造成仇恨,但另一个没遭战火波及的地方,根本不会有抗日的情绪,甚至还有人认为日军比起中国各路军阀,就只是一批“官军”而已,也许军纪还更好一点。但艾伟德的说法,让日军在中国的行动,受到各国的质疑与非难。

几天后消息传来,今年春季来“清乡”的日军,距离泽州只有一天的路程。报信的人手上还拿着一张告示,写着“悬赏捉拿小妇人艾伟德”。她只得仓皇逃回阳城,路上又遇到日军飞机低空扫射,她觉得肩头上仿佛被猛打了一拳,后来才发现是受了枪伤。

回到阳城,大家劝她赶紧离开山西去大后方,艾伟德决定先去西安。行前她向新作基督徒的县长告别。县长好心地提醒她,日军到处悬赏捉拿她,路上千万要小心。但当艾伟德告诉县长,她要带八福客栈现在收留的一百名孤儿一起去。县长吓坏了,劝她千万别做傻事;但艾伟德坚持,这一百个都是神赐给她的孩子,一个也不能丢下。县长苦劝无效,只好多为她预备一些粮食,并派了两个已信了基督的士兵跟她一起上路。

攀山越岭,穿越日军的封锁,还要渡过黄河才能搭上火车。艾伟德带的一百个孩子,最大的是一个刚放了脚的16岁女孩素兰,还有九毛、兰香、少少、宝宝四个大一点,其他的孩子最小的只有四岁。艰

难的山路没有尽头,孩子们的鞋破了,脚磨肿了,衣服脏破,像一群小叫化子。大的背着小的,两个士兵各用扁担、箩筐背着食物,一直前进,缓慢地前进。

然而疲倦加上疾病,行进速度越来越慢。箩筐中的食物逐渐减少,换成是生病走不动的小孩。除了他们一队人之外,再没有别的旅人。一个刚放了脚的女孩莲花,实在走不动了,艾伟德只好砍木头做成担架,大家轮流背着她往前走。

五天之后,食物都吃完了,但荒山野地没半个人影,艾伟德每天还是一休息就聚集孩子们,说着圣经里的故事。说也奇怪,孩子们听完故事,总能忘掉疲累与饥饿,鼓起勇气,慢慢往前推进。

两天之后,他们终于遇到了一支国军部队,不但给了孩子们食物,还护送她们走了一段路。

十二天过去了,走在前面的孩子,终于欢呼地喊着说:“黄河!”

艾伟德谢过伴送他们的军人,看着他们回去。自己率领孩子们,向河边走去。但黄河波浪滚滚,却没有渡船。只有等着,挨着饿等。

过了四天,才来了一艘渡船,分三次送这一百个孩子渡过了黄河。下船后再走了两天,终于到了陕西米脂(今陕西省榆林市米脂县),孩子们第一次搭上火车,都十分兴奋。

然而到了中条山脉的一个小村,火车不能再前进了,因为前面的桥梁已被炸毁;艾伟德只有带着孩子,攀越崤山的小径,才可以到潼关;但那只是一条山径,连乡民都没走过。

在无可奈何之下,艾伟德不禁哭了起来,孩子们也跟着哭。但哭过了还是得往前走。唯一的希望,只有神的怜悯。在看似绝望,路到尽头时,一个下坡,竟然就是潼关(今陕西省渭南市潼关县)!原来不用地图,反而找到了快捷方式。

有了铁路,另一个难处又来了,这里没有客运火车,幸而还有运煤货车。他们爬上煤堆,乘过了一段,再转搭客车,终于到了古城西安。

艾伟德为一百个孩子点了名,知道一个都没有短缺后,就将他们都交给蒋夫人(蒋宋美龄)所办的孤儿院。艾伟德感到松弛下来后,才安心睡下,没想到这一躺下去就是一年。

当艾伟德清醒时,看到身边有个穿白衣的女子,她问:“我在哪里?你是谁?”

女子没回答她的问题,只说:“你终于醒了。”

然后又来了另一个男人,俯身用英语对她说:“你醒来了真好。我是西安浸信会医院的主任医生。你脑部受伤,又发高烧,营养不良,还得了伤寒,加上肺炎,肩上还有一颗子弹,幸而不深。现在你醒了,真是感谢主。” 

艾伟德能够活下来,是一件神迹。她在医院里又过了几个月,直到1941年底出院。她立刻又在郿县(今陕西省宝鸡市眉县)的难民营工作;那里距扶风(陕西省宝鸡市扶风县)和西安都不远,可以常去探望她的孩子们。

1944和1945年,艾伟德在兰州和四川的成都,在贫穷人和麻疯病人中传福音。直到1945年8月,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

1949年春,艾伟德到了英国。虽经战乱,但父母和兄姐都还在,重逢自然快乐。只是她时常为多难的中国忧伤,尤其是解放后少少在南京被新政府枪决,她为了这事伤痛欲绝。而这时伦敦新闻记者瑞德悟(Hugh Redwood)为艾伟德写了一篇专访,英国广播电台(BBC)的柏格斯(Alan Burgess)读了后又来访问她,写了一本《小妇人》(The Small Woman),由Evan Brothers出版,书一发行就非常畅销,BBC还改编成广播剧,让艾伟德成了家喻户晓的英雄。

艾伟德一直想回中国,但新中国不承认国民政府发给她的身份,也不允许外籍传教士进入中国。

1957年,艾伟德只好退而求其次,预备前往香港工作。这时二十世纪福克斯公司(20th Century Fox)找她签约,要把她的故事拍成电影。她天真地以为导演是为了传福音,就轻易地签了约。

结果电影上映后她才辗转知道,本来的“八福客栈”,不知如何变成了“六福客栈”。片商不但把原著改成面目全非的爱情故事,为了美人配英雄,剧中还虚构了一个中德混血的国军军官,与艾伟德热吻;事实上艾伟德终身未婚,更不可能与任何男人接过吻,这使艾伟德既羞惭又厌恶。虽然她因这部电影而声名大噪,但她从此不愿提起《六福客栈》这部电影。

到了香港,艾伟德发现要回中国已不可能,这时她找到了从前收养的孤儿,如今他已经作了传道人。她想到开办一个“希望会”的宣教团体,救助在香港的中国难民。但她拿的是中国护照,香港居留签证期限已到,于是艾伟德决定去海峡对岸的那个中国:台湾。

艾伟德来台后,在台北市郊的北投,租用了一所停业的旅馆,成立了“艾伟德孤儿院”,后来世界展望会(World Vision)资助三千美元,在木栅保仪路购地二千余坪,建平房三栋(每栋十床)、门房、厨房、洗衣房各一栋,给艾伟德孤儿院使用。

然而艾伟德年迈不能治理,就把院务交她干女婿管理。她的干女婿管理不当,收支无据,财务混乱,以致展望会要求孤儿院成立董事会,可以有效地监督院务,于是由中外董事八人,组成了“艾伟德孤儿院董事会”,由艾伟德担任董事长,她的干女婿为院长。

但董事会成立后,院务仍旧难以整顿,展望会所支援各项款项,她干女婿只收受费用却不立收据,导致世界展望会无法与艾伟德合作,艾伟德教士遂辞去董事长职务,董事会将“艾伟德孤儿院”改名成立“伯大尼育幼院”。

1959年,展望会邀她到美国作旅行布道,听众惊奇地发现,她根本不是电影中长身玉立的美丽女星,而是矮小苍老的小妇人。但她觉得有机会传扬福音,帮助展望会的孤儿募款工作,正是她所最爱的。

接着艾伟德又受邀到澳大利亚、纽西兰(新西兰)巡回布道,然后回到英国。

英国广播电台(BBC)的电视节目“This Is Your Life”播出她的真实故事。接着,坎特伯里大主教接见她。伊莉莎白女王也邀艾伟德去白金汉宫面谈,她当面向女王请求,帮助在台湾的孤儿们。

只是艾伟德的所有努力,竟被她所信任的中国教棍所骗,全部款项几乎都被骗去!艾伟德孤单失望地回到台湾。但神不会撇弃他的忠仆,凯萨琳-史密斯(Kathleen Langston-Smith)原本是英国一个邮政分局的局长,看到BBC的电视节目,受感动而来与艾伟德配搭同工,正好补足她不善管理的缺欠。

1970年元旦,艾伟德感觉患了感冒,却仍然出席妇女祷告会,回孤儿院后就倒在床上。医生诊断是流行性感冒转为肺炎。

两天后,艾伟德结束了地上的劳苦,在她所爱的中国,却是另一块土地上———台湾与世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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